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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朝成化二十三年(1487)九月,十八岁的明孝宗朱佑樘,成为大明朝的新皇帝。
大好青春年华,又是相貌俊朗的帝王,正准备放手干大事,当然也有很多大事在等他,确切说是很多麻烦:
大明朝的自然灾害正齐活,地震水灾旱灾瘟疫组团来,比崇祯帝那时还惨,
边境上隔三差五有鞑靼人跑来猛锤,就是眼前很消停,各级官员常见歇菜,还歇出个“荣耀”称号:纸糊三阁老,泥塑六尚书。
总之,可以说是里外麻烦多,员工不干活,就是这么个烂摊。
但明孝宗依然很兴奋,上来就很兴奋放大招,一道诏书下给满朝官员:
文武官员奸邪与贪污酷暴者,许陈实迹纠劾。
也就是要广开言路,当下国家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?大家集思广益。
想法很美满,但很快明孝宗就明白自己有多年轻:奏折雪片般送来,但常见胡说八道,要么就是大臣间互相撕,逮住小事就没完吵,要么是满嘴雷语,全是不靠谱的建议。随手翻几页,脑袋几乎就轰到爆,
这类似的天雷滚滚,基本出自一类官员行业:言官!
言官这行业,放中国古代史上,都是长期重要,专业负责监督行政检举不法,好比防盗监控装置,从来不能缺,
发展到明朝,更是阵容空前强,有十三道御史和六科给事中,
战斗力也更爆表,发现丑恶现象就能开骂,连号称惹不起的明太祖朱元璋,都有乖乖向他们赔礼的时候。凭这强大战力,大明三百年里,常有漂亮纠错一刻。明朝的辉煌文明,必须有他们功劳。
但凡事过犹不及,言官也如此,正常表现是功劳,过了头就是灾难。照着明朝灭亡前,明朝忠勇名将卢象昇的悲愤说,明末的言官们,本事没多少,就是嘴里不把门,看见什么事都敢乱骂添乱,明明自己什么不懂,还是逮谁骂谁,常年正事不干,就知瞎搅和。而以好些学者公认:
明朝为什么亡?就是被这些人搅和亡的,
说是明朝最恐怖祸害,也是毫不为过!
所以,怎么用好言官,就考验明朝皇帝的政治智慧,被雷到晕的明孝宗朱佑樘,也明白了这事的高难度,以他本人的感慨说,这帮人简直“互相标榜,过为讦激”。也就是为搏出位,什么雷表现都有。就这么一帮不怕事大的人物,灭了不成,不管更不行,怎么办?
清醒过来的朱佑樘,
决定用一个自己的拿手绝活来应对:捏人!
二
年轻皇帝开捏
捏人这事,明孝宗朱佑樘年龄不大,却早修炼成精。
刚登基没多久,就捏了内阁,对这几位出名“纸糊”的老阁老,他先整理了首辅万安的黑材料,让太监当众念出来,臊得万安慌不迭辞职走人,接着又捏大学士刘吉,命他接了万安的班,一顿轻松敲打,刘吉果然转了性,从此甩开膀子干活。捎带手又从外地捏来了吏部尚书王恕,放手叫他整顿官风。
几个套路打完,大明行政风气,上下一派大好。
可每当读到言官们的奏折,刚有点成绩感的朱佑樘,依然感到这世界都不太好了:但这帮人好比雷区,轻易动手捏,难免连环炸,直到弘治二年(1488),朱佑樘终于找到了一根好引线,开捏!
这根“引线”,就是内阁首辅刘吉。
身为曾经的纸糊阁老,
刘吉的大半辈子官场生涯,常被言官骂,还落了个绰号“刘棉花”,
待到朱佑樘登基,刘棉花转了风格,也做出了不少政绩,但言官们骂习惯了,还是朝他招呼,忍够了的刘棉花,终于动手反击了!
弘治二年(1488)二月,刘棉花在言官队伍里的心腹,监察御史刘璋,在刘棉花授意下,上了奇葩奏章一封,高调弹劾与刘棉花仇怨颇深的御史汤鼎,为啥说奏章奇葩?因为这奏章给汤鼎定的罪太奇特,
说他与几位官员勾连,成天装神弄鬼吹自己是神仙下凡,分明就是图谋不轨。
如此骂法,十分魔幻。
当然所谓魔幻,当时明朝官场上,这种魔幻骂人方法,登基没几年的朱佑樘,也早都看习惯。但这次朱佑樘看过之后,却是反应出人意料,几乎是秒反应,立刻就把奏折里说到的汤鼎,
还有相关一群官员全弄到刑部受审
,一本正经的讯问:说!你是不是神仙下凡?
为什么这次来真的?言官骂皇帝或大臣,如果贸然处理言官,那叫捅马蜂窝!
言官骂言官?正好顺水推舟,所以越是严肃处理,围观言官越没话头,
这不是尊重言官嘛!但最关键是,好些言官要开骂,却是张不开嘴:骂魏璋的弹劾荒唐?可你们平时不都这么写吗?被骂的汤鼎这种荒唐弹劾更多,是要自打脸?还是打他脸?
为了不打脸,好些人就只好眼睁睁,眼看着汤鼎一干人等被带到刑部,然后一顿审讯下来,坐实了冒充神仙的罪,果然被问了重罪,汤鼎更要被充军大西北。正当大家惊魂不定时,吏部尚书王恕又出来说话了:汤鼎这个事,说来说去都没实际证据,应该从轻发落。没想到明孝宗又是秒同意:从轻。这个套路,教育孩子都熟:
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。
这么唱一出,京城的言官们一头冷汗后,却也集体明白了:以后写奏折,不能再魔幻了,果然从此风气大好,但想要彻底刹住歪风,却必须还要捏个大事:言官队伍洗牌!
汤鼎闹剧后,紧接着南京一场闹剧,又给明孝宗送来了引线:
南京镇守太监和言官互撕!
三
彻底来场洗牌
言官和太监,明朝开国后,长期都是老冤家,
特别是整个十五世纪,更是冤仇似海。汤鼎的事情刚处理完,南京竟冒出个逆天新闻:南京镇守太监陈祖生,竟然亲自动笔,以满篇犀利笔墨,弹劾南京御史卢锦和方向!
太监写弹劾,且火力打向南京言官界两位出名犀利的骂将,雷场面好有一比:
东方不败突然用降龙十八掌打丐帮帮主。
如此雷法,往根了说,就赖两位言官作死。南京玄武湖后面的后湖,是明朝存放国家钱粮图册的重地,禁止闲杂人员出入,
可卢锦方向二位御史,竟大模大样在里面种地赚钱,
还把南京守备太监府的芦苇也砍了。这下南京的太监们,多年怒火瞬间爆发,司礼监出身的陈祖生,更是拿出新花样:不就是弹劾吗?你当就你会?我来!
但南京的言官们,却是集体怒了:我的地盘你想做主?立刻各路言官卷袖子上阵,大波奏折炮弹一般朝着陈祖生砸来,什么难听话都骂,可这些言官却忘了一件事:乱入后湖的严重性。放当时也不奇怪,
那时明朝言官的毛病,就是宽于待己,严于律人,自己犯了大错,却常选择失明。
常年没记性!
但明孝宗总算逮住机会。一开始收到陈祖生弹劾,他也没着急表态,就看南京言官们的反应,果然一大群言官跳出来,前后十多个人,不但跺脚骂陈祖生,还各种理由给卢锦方向二人开脱:他俩开发后湖是不对,但动机是好的嘛,类似雷语,天雷滚滚扑来。
等到他们闹腾够了,明孝宗突然一扯线头:收网。
南京凡是给这二人说话的,包括涉事的两个言官,全数抓起来,
也不动刑逼供,后湖的地都敢挖,挖了还敢找理由,如此铁板钉钉罪,谁都没话说,眨眼之间,整个南京的御史,几乎全抓光,史料留下形象一句:台署为之一空!
但这么大动作,有了汤鼎前车之鉴,好些围观言官,这次是哑巴了,
然后明孝宗,更开始叫他们长记性:
由太监何穆与大理寺卿杨谧组成调查组,力求公平公正,经过半年取证,弘治三年(1489)送上调查结果:卢锦和方向两位御史,违法情节属实,立刻免职回家,前后所有为他说话,帮他骂人,甚至替他包庇的御史官员,十多人全数降级贬官!
以合理合法的方式,公平公开的审判,多年来明朝言官界出名捕风捉影破坏力大的“骂将”们,在明孝宗隐忍两三年后,
终于以这种“和平”方式,全数一扫光!
这番从北京到南京的折腾,史称“两京之狱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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